Airy Day

一个番外的番外《同归》

1938年1月23日,法国巴黎
民国二十七年,冬
时间是晚间八点,塞纳河畔游轮到港的鸣笛声不绝于耳,霓虹灯在水面铺了一层亮色。
明楼踩着一节节台阶踏上法国的土地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,美丽而寒凉。
他自浩劫里走来,染了一身漂摇风雨。
国民政府已迁都重庆,去年年底王天风被调往湖南一所军校,任最高执行官,为重庆方面培养谍报人员。世事变迁,当年杭州警官学校的学生成了湖南军校的校长。
也是那个时候蓝衣社被纳入三民主义青年团,特务处由戴局长改组为“军统”,改建于明楼而言是换汤不换药,顶头上司还是那一个。
迁都重庆后,琐事方歇,明楼作为国民政府的一枚暗棋被指派回归既定轨迹,保持常态,等待启动指令。
他在国外经营了这许多年,除了明家嫡亲长子,旅法经济学者,大学名誉教授还多了一个头衔——巴黎证券业首席分析顾问。
明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提着行李箱往明宅方向走去。他自沦陷区来,深觉自己不配有这样的安逸,没有叫马车,巴黎一月的湿寒透进了大衣,明楼觉得这样很好,能让他清醒一些,提醒自己为什么回到这里,又潜伏等待着去往何方。
明楼行至第五区的宅邸时,家里灯火通明,正逢寒假,明台这时候应该在家。大门敞开着,客厅里空无一人,男人放下行李上了二楼书房。
书房内亮了一盏台灯,暖黄色的光,温和而不刺眼。
明台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,正坐在案前读书,黄铜制的门把旋过小半圈,明小少爷转头就看到了大半年未见的兄长。
分离实在是太久了,明台度过了非常孤独的半年,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,上海已经沦陷,局势不稳,逢假期也回不去了。
明台看到明楼心里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就滋长起来,红了眼眶。
“大哥。”明台问道,“香港的讲学结束了?”
“结束了。”明楼走进书房,拍拍明台的肩,目光落在摊着的书页上,是一本左翼文学集锦,“什么时候开始看的?”
明台看着兄长,没有被抓包的窘迫,目光灼灼,“刚上中学的时候,我参加了左翼读书会。”
明楼叹了口气,温声道:“学生还是该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,你今年六月就该参加大学入学考了。”
明台眸光有些暗淡,低着头,把书收了起来,“我知道了。”
小弟的个性跳脱飞扬,不该是这样沉静的模样。明楼看着明台觉得有些反常,“怎么不开心啦?突然这样乖巧?”
明楼的声音疲惫而温柔,明台低头不语,他耐心地站在小弟身边等了片刻。
然后,明楼听到了眼泪落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,很轻却分明。
幼弟的声音带了些哽咽,“北平、天津、上海、太原还有南京。”
明楼的手攥成了拳,低头看着越来越多的眼泪落在桌面,被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得发亮。
终于,明台抬头看着兄长,“都沦陷了。”
明台这半年独在异乡,他朋友遍地本该是不难熬的,如果没有那一条条战区沦陷的消息,也的确不难熬的。
七月卢沟桥事变、八月淞沪会战、十一月太原陷落、十二月南京浩劫。
他在巴黎只能眼睁睁看着,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我厌弃中。
明楼看着这样的明台,想起了那个已经两年未见的人,有一瞬间,明台的眼神像极了他,也像极了自己。
明楼出言提醒:“你有兄长有大姐,你还有家。”
明台想反问一句,没有国哪来的家?可一想到明镜,脱口而出的话就梗在了喉咙里,青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。
明楼海上行了半月有余,觉得困乏,他前两年得了头痛的毛病,折腾不起了,叮嘱小弟早些休息就退出了书房。
明楼关门的时候还在思量明台的学业,德军入侵西欧是早晚的事情,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。
国际战局本就难以预测,多思无用,当务之急是缓解这一身的疲乏。
待洗漱完毕,明先生才觉得人精神了一些,换上温暖舒适的居家服进了二楼偏右侧的房间,房间的主人已经两年未归。
阿诚去莫斯科的两年,明楼对家里的说法是孩子太优秀被学校送去英国交流学习,原本四年的学时延至五年,就多修了一门经济,毕业时拿的是双学位,今年应该学成归来了,回到巴黎就是下个月的事情。
明楼坐在阿诚的房间里,一直空置着的屋子,主人的气息已经很淡了。
阿诚走后,巴黎的夜越加冷清,明楼有时就会来这里坐坐,也不点灯,直到月往西斜才离开。
于明楼而言,国破是煎熬,别离亦是煎熬。
前者路漫漫还需上下求索,后者索性是熬过来了。
阿诚的归期定在了二月初,归程和去程是同一条,自莫斯科乘内陆火车转辗柏林再到巴黎北站。
两年前是明楼送他走的,两年后也要亲自接他回来。
当天上午一早,明楼驱车离开宅邸赶赴巴黎北站。
欧洲的局势同样不甚太平,巴黎北站人头攒动,步履匆匆。
明楼的手插在口袋里,黑色的风衣垂到膝下,内里藏青色缎面的西服套装样式精致,颈部围了一条灰色羊绒围巾,非常优雅的一身装扮,男人抬起手看了眼时间,差不多该到了。
正当这时,火车的鸣笛声自远及近,悠悠传来,进站卸客不过片刻的事情,明楼没有动作,看着人来人往,依旧站得笔挺。
他站在人群中等了一会儿,终于看到一个挺拔的男人,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,裹在厚实的大衣里,黑了,也瘦了。
男人的目光在站台上搜寻着,亚裔的样貌在异国本就显眼,明楼生得英俊不仅显眼还带了些光芒,阿诚只一眼就看到了他。
终于,四目相对。
明楼时隔两年再一次看到了那双似铺了粼粼波光的眼眸,思念不药而愈。
他抬步走到男人面前,还是俊朗的模样,这是他的阿诚,明楼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对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。
那是一个厚重有力不带任何缠绵的拥抱,不过瞬间就分开了,就像是寻常的亲友重逢。
明楼弯下腰提起了阿诚的行李,阿诚去莫斯科的时候实在匆忙,带走的除了钱财就只有明楼的那件皮衣,回来的时候行李箱很轻,还是只有衣物和钱财。
明家的汽车停在巴黎北站出口,两人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才上了车,白色的遮阳帘散落下来,隔出一个还算私密的空间。
明楼坐在驾驶座上,可以感到自身旁投来的灼灼目光,男人的声音依旧清朗,“大哥,我回来了。”
明楼侧过头,对上阿诚的眸子,“回来就好。”
此后年岁,不失不离。
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。



——完



算是小番外吧,不收入正文,因为《并著兰舟》讲的是两个人因为共同的信仰,各自前行,故事在巴黎北站分离已经到了尾声。
而这篇小番外讲的是信仰的同归,不止是楼诚的,还有对明台的伏笔,后来的故事,你我都早已知晓,所以只带了楼诚tag。
我从始至终都希望把楼诚二人写得很正,正直,正气的正,和原剧中一样的风骨。
信仰,亲情,爱情,理想都是干净清澈的。
君子如兰,这是我理解的楼诚,希望你们喜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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